石上云生

第二章

其实根本没有人给迪奥·布兰度灌输逃跑的概念，温莎alpha少年管理机构总是喜欢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缠。迪奥因枪杀Alpha而被执法者囚禁，他们夜以继日地审讯，期待一个缘由，但迪奥一直没让他们如愿。因为无论他作何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这就好比在遥远的古代天主教徒坚信异教徒是受到了魔鬼的诱惑，根本听不进其他的解释。如果非要说有谁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除了安娜阿姨、黑蝙蝠和他的朋友沃克·博克以外，温莎alpha少年管理机构自己也贡献了力量。

“这里是英国奔宁山脉以北的一处政府秘密基地，在这里所有的少年Alpha都可以得到最完美的教育、最周全的照顾和绝对严密的保护……”只能怪他们编造的谎言是如此不堪一击，而人类身体中仍残留着亚当与夏娃对潘多拉魔瓶的好奇心以及探寻真相的本能。

密布的扭叶松和龙胆松覆盖了整个山坡，在海拔更高的地方还有少量的云杉被白雪覆盖，偶尔能看到大角羊和羚羊成群结队停留在河谷的平原上，幸运的话还可以看到雪豹一闪而过的身影。这一切都说明这里是美国怀俄明州或是蒙大拿州附近，即使大灾难改变了部分河流的走向，让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曾经的蛇河还是黄石河，但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这里并不是英国以北的山脉。

即使很多年后，迪奥偶尔仍然会在梦里想起这些景致。他曾用炭笔勾勒出山峰的曲线，也曾细腻绘出黑松松叶的模样。感谢大灾难后艺术蓬勃的生命力，让古老的绘画得以息存。他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观察到的周围的一切都落在再生纸上，变成了一张栩栩如生的地形图卷。这些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实际上却让迪奥颇费了一番周折。虽然它们最后没能被保存下来，但还是对迪奥的逃跑计划起到了莫大的帮助。大灾难以前的记录几乎都被销毁了，用光网进行调查又是自取灭亡的行为，他只能用被闲置书籍中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即使他无法判断这些残留的信息是否可信，但目前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继任安娜阿姨的黑人是个讨厌的人，她无时无刻地监视他。比起现任的嬷嬷，他更愿意选择安娜阿姨重新回到自己身边。迪奥一直分析自己究竟哪些举动引起了温莎机构的警戒，他认为可能是安娜对他讲述了似真似假的身世故事的原因，但这不是迪奥自己的行为，而是安娜的选择。他有很多事想问她，但他不确定自己能让她再度回来。那段时间迪奥一心想着安娜，木屋里的那个女人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

万事皆难顺遂，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的地形图越来越完整，可迪奥对于如何找回安娜阿姨却始终一筹莫展。天气越来越冷，安娜离开后的第一个冬天比常年来得更早。有一天深夜迪奥被窗外呼啸的夜风惊醒，他拉开厚重的红色窗帘，才发现窗外的白雪已经覆盖了一切。房间里红外线暖炉运作发出“嗡嗡”的响声，像一种昆虫在翕动翅膀。迪奥被它吵得烦躁，他关闭了暖炉，让房间归于一片死寂。

“怎么了，迪奥少爷？”黑人安娜隔着门问道，声音从门缝中爬进房间。

迪奥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她根本不是人类，只是一个被发明出来的人形监控机器。即使是深夜在房间内发出细微的响动，他也能在门缝下看到她停留的身影。迪奥再无睡意，他缩进毛毯里，在角落的晦暗中，用猩红的眼球盯着白霜一点一点浮现在落地玻璃上。

“我很好，安娜阿姨。”

安娜阿姨离开的一年里，迪奥记得安娜对他说的那句鼓励，虽然那只不过是安娜的敷衍，迪奥却觉得它可能另有深意，他频繁地出现在图书馆。后来图书馆突发一场大火，废墟被铲平变成了用于“选拔活动”的小花园。这也无可厚非，因为图书馆人迹罕至，比常年积雪覆盖的群山更冷清。没有人愿意舍近求远地跑到图书馆看纸质书。宿舍公寓里的红外线暖炉正散发着艳阳般的温暖诱惑，而图书馆的供暖设备还停留在许多个世纪前的壁炉。大灾难后纸质书已经十分稀少，人们早已遗忘了印刷术最初带来的神奇感受。光网成为了新的知识传播渠道，而时代的落后品只能在书架上发霉腐烂。

除了那里可以获得片刻的宁静以外，迪奥对图书馆的热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图书馆除了研究室唯一一处Beta被限制进出的地方。每天课程结束，他就会拐进黑松密林中通向图书馆的捷径，那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雪下得大的时候，积雪可以没过整个膝盖。

这条小路直通温莎机构的后门，有一次迪奥从这里路过，从树后面看到嬷嬷们和一群不认识的人正架着一副担架往外抬，那些人全身被黑色包裹，黑色的皮衣泛着冷光，脸上戴着夸张的面具，尖锐的鸟喙像一把镰刀。他们成群结队，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群雪地里的乌鸦。

迪奥当时还不知道那些人是执法者，他的注意力都在担架上。担架上是一个嬷嬷，但他不能确定，因为她全身罩着白色的床单，只有纤细得如同树枝的手臂垂在外侧摇荡，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像一颗流星。

从那时迪奥心中突然闯入一个想法，虽然还不算成熟，但足以令他的逃跑计划更完整。他一直没能付诸实践，因为他势单力薄。最后沃纳助他一臂之力，但迪奥从没有把沃纳当作实施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或是其他可以利用的物件，在他眼里沃纳是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他和沃纳在图书馆相遇。迪奥沉迷与图书馆的建筑风格，他经常在大门前驻足观望。比起其他新兴建筑来说，图书馆的壁柱建筑看起来就是一位耄耋老者。岁月让它的墙壁摇摇欲坠，支撑双层骨架穹顶的立柱却巍然屹立。巨大的青铜门四周环绕着花卉与几何图案的浮雕，门上整齐排列的金色方格颜色虽已暗淡，方框内的雕刻却依旧栩栩如生。

“这是仿基布尔提的天堂之门。”

迪奥看见一个红发Alpha踩着他刚刚的脚印从黑松丛林中显露身影，他面色由于过于苍白而显得病弱，鼻梁上散落着雀斑，瞳色是罕见的绿色。迪奥无法从对方罕见的红色头发移开目光，它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处生机盎然的地方，仿佛吸取了主人的全部生命力而燃烧。对方身材单薄得像一张纸，他披着厚重的斗篷，像一块笨重的龟壳裹在身上。如果不是在温莎机构，迪奥简直怀疑他根本不是Alpha。最令人惊诧的是他的羊皮靴，他踏雪而来，鞋子却干净得没有一丝污迹，

“你是爱尔兰人？”

“你知道的挺多，布兰度。”红发对他很防备，语调客套又淡漠，“但不准确，应该是曾经爱尔兰——现在的英国殖民地之一，爱尔兰郡。而且我只有一半的血统。”

“你认识我？”

“生理课我坐在你后面，你倒下的时候撞翻了我的个人端，很遗憾光屏碎了，我不得不申请购置一个新的。”

迪奥对他道歉，但对方并不在意。他摘下鹿皮手套，拂去了肩膀的落雪，和迪奥一前一后走进了图书馆。在用手环刷开门禁的时候，迪奥听到电子音报出了对方的名字：000935号沃纳·博克。

沃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每次听都感觉像囚犯一样。”

迪奥跟在沃纳的身后，爬上向上盘旋的红木楼梯。紧接着铜制灯架在长廊两侧排开，它保留着巴洛克式优美的曲线和鲜艳的玻璃外罩装饰，虽然其内部只是普通的LED灯泡。陈旧的壁炉正兢兢业业地散发着有限的热度，但已经足够驱散冬日夜晚的寒冷。空气中除了木制书架味道，就剩下火星劈啪炸裂的细微响动。

沃纳突然停住脚步，蹙起的眉宇像某种高贵丝绸的褶皱。紧随其后的迪奥险些被他突然转身而掀起的披风打个正着，

“布兰度，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说我打碎了你的光屏？”

“是。”

“我可以赔你一个新的。”迪奥其实对沃纳说的事没有印象，他从没留意过周围的同类。这是他第一次对同类示好，但对方并不领情。

“赔？”沃纳扬起的声调在空旷的大厅里盘旋，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哼笑，垂眼蔑视迪奥的模样就像是等待教皇加冕的拿破仑。

“虽然我比你大些，来得也比你早，但你也应该知道温莎的设备管理规定。”

“我知道。”

沃纳彻底转过身，迪奥的神色让他想起他在来到温莎机构之前在西伯利亚边境的那段逃亡的日子。当时他的母亲也是用同样的神色对他和弟弟承诺他们一定能到达俄罗斯，只可惜她后来死在了执行者处刑的枪口下。

“随你便吧，布兰度。”

几周后当沃纳都快要忘记迪奥之前对他承诺时，迪奥把一块崭新的光屏放在他面前。沃纳飞快地把光屏塞进背包，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你从哪拿来的？”

“生理课的教授看我的论文写的好，我让他帮我要来的……”

“你在侮辱我的智商，迪奥·布兰度先生。你我都知道，他没这个权力。”沃纳粗暴地打断了迪奥的陈述，他本就苍白如纸的脸此刻看起来竟然因为怒气看起来充满生机，“一切有关个人端及光脑的用品都是高级限制品，就算是Alpha申请，审批最快下来也要两个月，你到底做了什么？”

迪奥决意将真相带进坟墓，沃纳到最后也没能问出答案。他心中早已断定迪奥用了违规的手段，坚持要将光屏退还给迪奥。

“我不想惹麻烦，布兰度。”

“真遗憾，博克。你本来可以拥有一块崭新的光屏。”迪奥没有推辞，“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明白了。”

迪奥的话就像一句魔咒让他昼夜不得安宁，他有时甚至会在深夜惊醒。此后沃纳一直想要避开迪奥，但他们有时候还是会在图书馆不期而遇。幸亏迪奥一直没有提及之前的事，这让沃纳稍许宽慰。比起沃纳视迪奥为洪水猛兽，迪奥却对他印象不错。沃纳学识渊博，不仅在艺术上有相当的知识储备，在其他学科上也表现出异常的博学，比如龙胆松的判别就是沃纳告诉他的。迪奥给他展示了自己绘制的地图，将关于怀俄明州或是蒙大拿州的猜测告知沃纳，却没有在沃纳脸上看到任何波澜。

“即使知道了这一点也还是毫无用处，我早就知道一条从黑松林穿过的逃跑路线，只不过那里埋伏众多……”

沃纳靠近壁炉搓着冻僵的手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炉里跃动的火焰，“布兰度，我们都是Alpha。”

“是，”迪奥说，“所以我们可以做到。”

“对，正如你所说，我们能做到所有——除了离开这里。”沃纳第一次朝迪奥伸出手，“欢迎来到真实，布兰度。”

迪奥看见自己银白色的手环上跳动着蓝色心率的数字，蓝色代表健康。迪奥这时却希望它变成黄色或者红色，那就意味着自己可以立刻被送往Alpha急救中心或是被当作尸体丢出高墙。他本以为过去的一年他早已平息对自由的渴望，却发现那不过都是假象，他与野兽早已合为一体。他试图让自己感到平静，安娜的面孔明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金色的长发永远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的眼睛仿佛是山峰常年的积雪，映衬着冷冽又傲慢的蓝。

十一岁的迪奥没有回应沃纳讽刺的握手，他将自己近一个月的心血手稿地图全部都丢到了壁炉里，让它们化为火焰的养分。

“既然你这么笃定，那这就是它们唯一的归宿了。”

唯一一张幸存的画掉落在沃纳的脚边，他弯腰去捡，跃然纸上的生机映入眼帘，不过是每日都能看到的图景，沃纳却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他努力平复哽咽，当他再次抬起头发现迪奥已经离开许久，偌大的图书馆休息室只留下他一个人，他本应该感到寒冷，可是心脏却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温度，连同他的思维一起疯狂地发散。

沃纳本想将那副幸存画一同还给迪奥，但他一直在犹豫，结果直到他后来将这幅画送给了迪奥的嬷嬷之前，它一直压在他狄兰·托马斯残缺的诗集里。虽然最后沃纳没有接受迪奥的馈赠，但他承认迪奥实现了他的诺言。从迪奥拿着地图试探他开始，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诱惑。

于是在几天后的守灵仪式上，他试图到迪奥的身边向他传达自己的想法，结果最后他也没能和迪奥说上一句话，这都由于迪奥一反常态，对守灵仪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迪奥挤到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他们之间隔着十几高大的Alpha，瘦小的沃纳被人潮推搡得像大浪里的小舟。

那天守灵仪式简直乱的一团糟，还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刺杀事件。沃纳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嬷嬷去世了，他也不在乎。因为每年圣诞节之前都会在礼堂举行短暂的守灵仪式，以纪念在这一年因公殉职的机构工作人员，他想不出迪奥到底为什么今年对守灵仪式如此感兴趣，后来他充满阴谋主义地怀疑迪奥对刺杀早已事先知情。

仪式最开始由温莎机构的负责人克里斯致悼词，他是个翘着两撇胡子的老头，看起来五十来岁。他给迪奥搬过奖章，但迪奥对他毫无好感。克里斯狭长的眼睛就像一道缝里隐藏着精明过度目光。除非必要的活动，他不会经常出现在公共场合，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记忆里迪奥没见过他穿过除黑色以外的衣服，除此之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他那双硕大得过分的皮鞋，走起路来像曾经存在过的一种动物，名字似乎是叫做企鹅。克里斯匆匆忙忙地走上台的时候险些被台阶绊倒，迪奥差点笑出声来，他敢肯定这一定是他那双鞋子的缘故。

每年的守灵仪式都在机构内的白色礼堂举行，他们延续了点白色蜡烛告慰死者的传统。蜡烛被摆放在阶梯状的银质装饰台上，装饰台放置在石头的两侧。克里斯给石头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方尖碑。牺牲者的名字都会被刻在上面，但这些名字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毫无意义，他们本人不仅被要承受遗忘，还会被更多同名的人所替代。那上面有很多个安娜，迪奥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生前没有机会相识，死后却可以在虚空中变成电子互相碰撞。除此之外每个嬷嬷的手心都捧着白色蜡烛，在手风琴和古钢琴演奏的平均律中，在克里斯的致辞声中，她们对着刻满名字的巨大石块进行低声祷告。

嬷嬷们中有人开始低声哭泣，Alpha们只顾扬起高高在上的下巴，发出不耐烦的鼻息，Alpha们不能明白一群Beta的病逝和他们有任何丝毫的关系。而在这群Alpha当中，有一个人吸引了迪奥的目光，迪奥从步入大厅开始就紧随着对方，并且挤到了最前面与对方并排的位置。这个Alpha瘦削的两颊深深地凹陷，颧骨高高隆起，发型古板得像个老古董。他的个头很高，几乎可以傲视所有人，因此当他看向别人的时候就只剩下自上而下的冷漠注视。他将自己裹在一件黑色大衣里，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溶洞里生存的黑色吸血蝙蝠。

“嘿，那天我看到了。”迪奥说，“在通往后门的路上，他们抬着她然后运出了后门。”

“他们说她是病逝，这是真的吗？”

“黑蝙蝠”没有理会迪奥，只顾专注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红色钻戒，眉间的沟壑深得像一道伤疤。

此刻克里斯终于结束他冗长的演讲，他在台上朝所有人做最后的鞠躬，然后踩着那双滑稽的皮鞋，准备在方尖碑前做最后的祷告。这次下台的时候，他明显记住了上台的教训，嬷嬷们小心地簇拥着他，克里斯亦步亦趋地走下台阶，虽然这个过于小心翼翼的行为让他看起来更可笑了。但这次迪奥没来得及取笑他，因为在他站在方尖碑旁边的那一刻，克里斯的半个脑袋就像一块被砸碎的西瓜被弹药轰个粉碎。

在Beta们看来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但仍然没有逃过在场任何Alpha的眼睛。黑蝙蝠的运气很好，克里斯刚好经过了他附近的人群，他才有机会出手。迪奥看到他灵活地绕过阻碍的人群，在克里斯面前张开了黑色蝠翼，露出惨白的獠牙——那是一把老式爆能手枪，市面上已经淘汰很久。它发射速度慢，准头很差，如果非要说优点，那只有体积小便于隐藏并且破坏力强，但强大的破坏力却是以令人难以接受的巨大后坐力为代价，即使对于Alpha来说，也无法保证用这种手枪的射击准确性，然而就是这样一把他们射击训练用的手枪，当场将克里斯四分之一的头盖骨击碎，血肉飞溅了一地，像一滩烂掉的西红柿。

嬷嬷们惊慌失措的尖叫，Alpha们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有距离克里斯最近的Alpha因为飞溅的血渍发出一声不满咒骂。这种手枪虽然小巧，实际上很难掩人视听，空气炸裂的轰鸣声如同蓝鲸发出的声波一样悠长。克里斯几乎是刚刚倒下，执行者就已经破门而入。他们当场逮捕了黑蝙蝠。黑蝙蝠从没想过要隐藏罪行，所以他被制服的时候毫无抵抗。

就当黑蝙蝠在压制下快要走出礼堂的时候，人群中不知道的谁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吹了一记嘹亮的口哨，

“精彩！丹。”

迪奥有些遗憾自己此刻才知道黑蝙蝠的名字叫做“丹”，但他决定继续称他为黑蝙蝠。黑蝙蝠被戴着鸟喙面具的乌鸦军队扭送着离开了礼堂，迪奥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后来迪奥才明白并不是有意无视他，也不是无可辩解，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黑蝙蝠离开后，周围的Alpha们开始骚动，发出讥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对这种突发事件有一种病态的狂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刚刚欣赏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厌足表情，发出雷霆般的掌声和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那一刻迪奥突然厌倦了，蜡烛的火焰熄灭在怪异形状的白色蜡泪雕塑中，空气中混杂的硝烟和血腥气弥散不去。他心中只剩下离开的念头。于是迪奥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敷衍地回应了一句沃纳的问候。当他大步流星地离开礼堂身后是厚重的巨大木门，迪奥仍然能够听到里面的低语和笑声。

在守灵仪式期间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场雪，路上的积雪已经有薄薄的一层。迪奥回头看自己的脚印，才发现自己的脚底也沾染了血迹，留下一排暗红色脚印。迪奥不确定脚底是否还粘到了克里斯的残骸，但单是这个念头就让他作呕。他用力将羚羊皮靴的鞋底在泥地里摩擦，白色的雪，红色的血以及黑色的泥巴，变成一滩污秽不堪的、丑陋的混合物，它看起来和丹尼他们手上那颗燃烧的、火种一般的红色钻戒完全不一样。